王甫律师_我辩护

金宏伟:湖南周氏涉黑案记事(九)

 

    #衡阳周氏家族案#

 

    今天庭审的大量时间都纠缠在各被告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行为交集。我非常厌恶这个问题,但又不得不为之辩护。

 

    说它厌恶,是因为这些被告人都是亲属,有些人甚至同胞兄弟。同胞兄弟之间居然要解释彼此之间为什么会有行为交集!不得不说,这是对常识和智商的一种侮辱。在办案机关眼里,兄弟之间似乎只有彼此揭发、相互窥视、划清阶级界限才是正常的。我们生活在2015年的中国梦中,但中国梦似乎只是《窃听风暴》的映像。

 

    这两年遇到的黑社会案件,已经几次遇到全家入狱的情况。安徽五人黑社会案是这样,湖南刘义柏案是这样,贵州罗氏黑社会案是这样,今天的衡阳周氏黑社会案还是这样。这些案件的被告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家人,他们是同宗同族的亲属,他们是自幼相伴的村民,这些人难道不是本该就有行为交集的吗?

 

    费孝通是享有世界声誉的社会学家,他在其代表作《乡土中国》中提出: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大多的农民是聚村而居的。这一点对我们乡土社会的性质很有影响。美国乡村大多是一户人家自成一个单位,很少比屋相接的邻居,这体现了他们个体负责,独来独往的精神。但中国的乡村则体现出明显的聚居性,每个孩子都是在人家眼中看着长大的,这是一个熟悉的社会,我们社会中最重要的亲属关系就像丢石头形成的同心圆,亲属关系是根据生育和婚姻事实所发生的社会关系,这就是中国社会结构的基本特性。我们儒家最考究的是人伦,人伦是什么?就是基于亲属关系形成的差序,是一根根私人关系所构成的网络。《礼记》里说亲亲也,尊尊也,长长也。这就是中国文化几千年来所尊从生活经验,是中国文化最基本的道德。人伦、礼仪不是靠外力推行的,而是从文化教化中养成的个人敬畏之感。人服礼是一种内心的主动行为,不服礼就是中国文化中最大的不道德。

 

    这就是中国。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乡之间尚且意重情深,更何况家人?这是中国人基于生活经验所总结出来众所周知的一种常识。而我们的办案机关找不到组织证据,就罔顾常识,在亲情行为与组织行为之间玩弄概念偷换,罗织罪名,对一个家族进行满门抄斩式的清洗。这真是毁天理,灭人伦,连人性都没有了。

 

    人们总说法庭是严肃的。但我想说的是,法庭的严肃来自人们对良知的尊重,人们相信良知是法庭这座大厦的基石,也是目的。人们珍视良知,所以不拿良知的载体开玩笑。但如果一旦良知远离了法庭,那么法庭就只是堆砌的石头。有谁会尊重一块石头呢?

 

    虽然抱着最坏的打算,但我还是期待能有最好的惊喜——我遇到的是法庭,而不是石头。

 

 

    附录:

 

    周跃飞太太:去公安局跳楼,跟他们同归于尽

 

    作者:莫逆律师

 

    周爱平瘦瘦高高的,穿着棉质棕色格子衬衣、牛仔裤,扎着长长的马尾辫,圆圆的、黑漆漆的双眼在她瘦小的脸上显得特别大,30出头的她看起来无比憔悴。她的丈夫周跃飞被指控为衡阳周氏家族黑社会组织领导,于20121021日被公安机关抓捕,现正接受法庭调查。周爱平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用带着耒阳话口音的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这几年不知道怎么过来的,都是生活在恐怖中,想起来都可怕。

 

    “我老公被抓走的时候我怀着八个月身孕,他刚被抓走一个月我就生小孩了,她说:当时家里面能抓的他们都抓走了,他们也来找过我,但找我也没用,我刚生小孩,他们也不能抓我。

 

    “我们全家被抓得只剩女人和孩子了,当时我就想专案组这样整我们家真的会逼出人命的,她说着忍不住抽泣了起来,眼泪哗啦啦地就流了下来。我和我三嫂说反正实在逼得我们没办法了我们就去公安局跳楼,跟他们同归于尽。她说的三嫂是周梓奇的太太,除了丈夫,她的儿子周方仪也被抓捕了。

 

    “小孩真的是我内心全部的支柱,真是小孩太小了,如果小孩大一点,我早都自杀了,她说。

 

    “有时候我们觉得这个公安局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啊?她说:我想起来就是恨,一个字,就是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种感觉,那种无助。

 

    周爱平与周跃飞有一个十岁的儿子,现在在长沙上小学。刚被抓的时候我骗他说你爸爸出国了,她说:但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报纸上、电视上铺天盖地的都是他爸爸被抓新闻。但他基本上从来不问我爸爸的事,他怕我伤心。

 

    周爱平也避免跟他说任何关于爸爸的案子的事。我怕他觉得爸爸是坏人,因为我觉得在小孩子的印象中警察就是会抓坏人,她说:我也没有告诉他爸爸是被冤枉的,因为我也担心他知道真相后仇恨社会。我想让小孩子单纯一点,快快乐乐地过童年。

 

   “他只是有时候偶尔会跟我说他想爸爸,我说以后等你爸爸回来了再说。

 

    ——“那你觉得他爸爸什么时候能出来?

 

   “这个现在我们怎么知道?现在真的不知道。

 

    ——“那万一他一进去就是十几年怎么办?你怎样去面对小孩?

 

   “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反正是没想这么多,真的是不敢去想,她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周跃飞的资产早已被查封、冻结,周爱平没有工作,两年多来帮周跃飞请律师以及两个孩子所有的开销只能向亲朋好友借。周爱平说:能借的都借了,亲戚朋友都借了,全借遍了,现在谁看见我们都躲。

 

    周梓奇的小儿子周方荣说:这个案子发生以后我们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骗子主动来找到我们家,去骗家里的女人说有关系,可以把人弄出来。她们什么也不懂,也没告诉我,被别人总共骗去了十多二十万元。

 

    现在周爱平对未来唯一的念想就寄托在了孩子身上,她说:现在我就希望我的小孩能好好学习,能出国就出国,不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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