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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甫:“黑社会”直面黑色帝国

  点击:更新:2015/11/28 14:02:37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王甫   

  我将永远向正义而行,虽然正义之途永无终点;可能努力之后还是难改历史之恶,但至少能为书写历史留下良心的证据。司法的黑色帝国只要存在一天,人人都有可能成为黑社会。为了让良知和我一起活着,我需要克服恐惧直面黑色帝国,要么摧毁那罪恶的帝国,要么在战斗中被它吞没。

王甫:“黑社会”直面黑色帝国

 

兼致谢各界

 

几天前接到衡阳中院短信通知:“周方毅等涉黑一案定于20151127日上午9点在衡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大审判庭公开宣判。原则上律师应着律师袍……”选择星期五宣判、结合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我立刻有不祥预感。缺乏独立性的司法机关对舆情关注的程度总会超过对公正的尊重。从传播学角度讲,周五下判会使争议巨大的案件难以得到公众关注,枉法裁判好暗度陈仓 

 

猜想周方毅、周跃飞等人会被判定涉黑罪名成立,虽然周泽律师建议大家的都去,我恰好周五有事,也忍受不了着律师袍被擅断的司法当庭羞辱,选择没去。结果和我预料的一样,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被判定成立,周方毅、周跃飞数十亿资产未受任何处分,罚金了事。致人死亡的聚众斗殴罪不成立、致污点证人谷任冬手臂砍断的故意伤害罪与周家无关,十几年前的一起已经判处过刑罚的老案件被拿来重炒一次、作为黑社会性质组织成立的标致,一起煤矿纠纷和周跃飞捐资几百万建设新农村过程中发生的一起与时任村支书周跃飞无关的纠纷被作为涉黑犯罪。衡阳警方宣称的周氏家族“作恶多端”、“13起命案、266起刑事案件”、上百“马仔”、几十条枪和大量刀具。而一审判决除了涉黑罪名外,只强行认定了3起。

 

这份判决吊诡之处还在于,即使所有被告人当庭涕泪控诉数十日,即使周武文等多名被告人被刑讯致伤、致残,即使检方当庭承认警方非法取证的可能,判决却认定无非法取证情形;一审法院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将周跃飞、周方毅从聚众斗殴(致人死亡)、故意伤害致谷任冬断臂等恶性案件中摘出来,虽然很多被告人和周家人一样无辜,但同样矛盾的证据情形,其他无罪之人却被判有罪。这种自相矛盾的证据采信逻辑,显然是为了达到“不判任何人无罪”的目的。

 

几年前,薄王反目重庆模式破产,法律界一片欢呼之声……几年来,之前判定、广受批评的涉黑案鲜有申诉成功之例,新的涉黑案件经始作俑者强力推动频频被判成立。但类似于衡阳周氏家族案刑讯逼供如此惨烈、迫害居心如此明显、东拼西凑如此不堪的案件一审被判涉黑罪名成立,还是令人大吃一惊。

 

这个当初被宣传为湖南历史上最大的涉黑案件,侦办之初便是湖南省公安厅、检察院、高院联合办案,湖南省省委政法委副书记阳红光(公安厅前副厅长、本案专案组组长)、湖南高院院长康为民、湖南警方、检方等高层涉入其中,而衡阳市公安局副局长谢先进及其办案团队无疑充当了打手。休庭后,我听到很多有关湖南高院、衡阳警方谢先进及湖南警方高层干预判决的消息,因缺乏证据佐证,不便把所有消息都说出来,但各种力量无疑对本案一审判决形成强力干预,有一个情况不得不说,多人告诉我,当事人家属以及法官在审判过程中均被秘密侦查手段的恐惧所笼罩(我不确定律师是否也在被秘密侦查范围当中),合议庭的态度变化过程也加深了我的怀疑,休庭后,我去过衡阳多次,审判长最初接待我时总能诚恳地听取我对案件的看法,后来,他不见我了,安排其他法官见我听取意见,再后来,他连我电话也不接了。审判长李法官诚恳、正直,结合各种消息我逐渐理解了他的难处和恐惧。某次见法官时,我诚恳地说服合议庭秉持良知和勇气公正判决,临走,法官无奈地对我说:“我们法院在进步,警方跟不上。”秘密侦查手段是否被非法应用到本案审判过程中?最近我一位同仁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也就是说,本案审判过程中很可能存在这样情况:合议庭对案件的处理意见随时可能被泄露,警方获悉后又把相反的压力传递给湖南高院,而湖南高院的压力又通过衡阳中院审委会传达下来。审委会最终达成妥协,“黑帽子必须戴上,资产可以不动,组织者可以轻判10年”。下发的判决恰好印证了这个情况。判决认定的黑社会性质组织参加者判刑十几年甚至死缓的好多个,而被判为“黑老大”的周跃飞数罪并罚只有10年,数十亿资产未动,仅没收个人财产80万元。一审判决的几个特点间接证明案件判决形成过程中命令大于法律的情况:全部45名被告人无一人被宣告无罪(而多人无疑是无罪的);非法证据没有一份得到排除;黑社会帽子最终被戴上。据了解,长达两个月的庭审休庭之后,合议庭到周家所在乡村进行民意调查,目的是想在百姓中了解做尽善事的周家到底是不是黑社会以便把审理报告做实呈送审委会,但终究未能抗住权力的干预。我希望案件上诉后,湖南高院将该调查结果完整公布,因为,对司法来讲,以公正之命窃取公民之自由、生命之实的行径,远比明火执仗的强盗行径卑劣许多。

 

20133月起,我从侦查阶段介入衡阳周氏家族案辩护,几年下来,当初警方宣传的黑社会老大周梓奇被以故意伤害罪名成立被判3年,周跃鹏未被起诉,而周跃飞、周方毅终究未能逃出权力的魔咒,被以黑社会罪名判定的方式充当了湖南地方权力的祭品,从审查起诉至一审下判,他们从故意杀人、赌博、贷款诈骗、聚众斗殴(致2人死亡)、故意伤害(重伤)、非法持枪及多起寻衅滋事等多个可以被杀头的罪名圈套中先后逃出,但最终未能逃脱“黑社会”。

 

周家女婿蒋方林被羁押之初患胃出血,警方将其送至医院用两天时间简单止血便拉回,多次外提刑讯,最长87夜,并拒绝继续为蒋进行治疗,案件起诉后,蒋已是胃癌晚期,一边治疗一边控诉等待案件开庭陈情洗冤,终究没有等到,2014729日含冤离世.....蒋方林无法瞑目的在天之灵会注视衡阳中院11月27日早上9点的宣判经过,也会注视制造这份判决的每一个凶手。

 

本案在我办理过的近10起涉黑案件中最惨烈、最虚假的,也是案件背后力量最强大的。这种背后力量,是真正的黑色帝国。我坚信,一个良治国家,不会有黑社会。这种荒诞的形容词立法、粘锅式办案、碾压式裁判、荒诞式重复处罚的涉黑犯罪虽然饱受批评,但始终屹立在我们这个苦难深重的国家。

 

4.21律师被袭事件中,我被撕碎了衣服,张磊律师、刘金滨律师也同样受到袭击,此次袭击事件牵动了很多朋友和公众的心。我要感谢诸多问候、安慰我的朋友和同行,感谢后来在我们提起行政诉讼代理我们案件的同行,我还要感谢我的家人,事件发生第二天,我和周泽律师一行回京,飞机落地出航站楼时,我看见年迈的母亲和妻子抱着一岁多的儿子在出口等我。因出差频繁,一年坐一百多趟飞机,那是家人唯一一次、而且一家三代一起接我回家……感谢我的父亲、母亲和妻子,他们在我被袭击后不改出初衷,始终支持我在每个案件中追求正义。

 

感谢衡阳警方的一位便衣(为他的安全考虑,我不能公布他的名字),在我们诉衡阳警方行政诉讼案件开庭的前夕,他告诉我,律师被袭事件有衡阳警方的安排。正是他的告知,使我对衡阳警方涉入袭击律师事件由怀疑变为确信。我可以宽恕撕我衣服的人,因为我是男人;但我不能原谅执意制造假案的人,因为我是律师。

 

我最要感谢的,是周泽律师和其他一起受邀为本案辩护的同仁。如果没有同仁的帮助和全情辩护,面对湖南司法的饕餮之口,一审的判决结果可能更为悲惨。

 

    我知道,在司法不独立的当下,很多案件中正义最终不会实现,很多冤狱最终不会平反,但我也知道,如果因此而放弃,下一个蒙受冤狱的,可能就是我们自己。我知道,上诉后,这个曾一度被宣传为湖南公检法联合办理的所谓湖南历史上最大的涉黑案件只要在湖南审理,被告人便会因权力之恶相互联结而难脱虎口,但我也知道,放弃寻求公正比蒙冤本身更为可悲。

 

我一直坚信,如果司法不能救良善之人出地狱,那么,这样的司法就会下地狱;我也坚信,践踏公义者,最终会接受公义的审判。

 

国家主席习近平为巩固中国共产党政权殚精竭虑。不可否认的是,真正蚕食共产党执政根基的,正是衡阳案件的背后力量。他们吃共产党的饭、砸共产党的锅,还假服务人民之名行残害人民之实。

 

我将永远向正义而行,虽然正义之途永无终点;可能努力之后还是难改历史之恶,但至少能为书写历史留下良心的证据。司法的黑色帝国只要存在一天,人人都有可能成为黑社会为了让良知和我一起活着,我需要克服恐惧直面黑色帝国,要么摧毁那罪恶的帝国,要么在战斗中被它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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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新邦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主任。以办理重大疑难复杂刑事案件见长。曾为多起在海内外有重大影响的刑事案件当事人进行辩护,所经办案件常因典型、疑难、效果显著而为各大媒体广泛报道。

  长期关注公民隐私权,在业界率先呼吁国家隐私权立法。崇尚知行合一,追求司法公正,曾为东方早报、腾讯新闻、界面新闻等媒体撰写评论。曾多次接受中国青年报、南方周末、澎湃新闻、法国国家电视一台、日本经济新闻等国内外媒体的采访或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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