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甫律师-我辩护

    【财新网】（见习记者范小舟）刚刚过去的周末，前内蒙古自治区政协副主席赵黎平涉嫌在赤峰枪杀女子事件，引起公众极大关注。曾为内蒙公安厅长的赵黎平，已经于3月20日逃亡途中，被公安机关截捕。目前，财新记者在进一步调查采访这一离奇凶杀案的案情经过。

　　事实上，消息人士告诉财新记者，两个月前，内蒙古公安系统就曾传出“赵黎平将被调查”的消息。据知64岁的赵黎平已经被限制出境数月。目前能知道的其可能涉案问题，与一起涉及130万元的单位贿赂有关，这桩单位贿赂，则是由原内蒙古法制办法律顾问室副主任、典章法学与社会学研究院院长杜文贪污案牵出的。

　　杜文案在2011年的一审和2014年的再审过程中，被告人杜文都坚称自己无罪，并提出要与赵黎平对质。2014年12月的再审中，杜文甚至直接曝出，检方指控其贪污事实中关键的130万元，其实是他交给了赵黎平，由其购买一尊古董送给公安部某位领导。杜文的律师和妻子，更向财新记者讲述了杜文被捕后，有人涉嫌动用检察院和公安部门的力量，威胁杜文不得透露单位行贿案情，并销毁杜文留下的证据。

　　一起突然而至的凶杀案，让赵黎平由一名能力巨大的副省级干部变为犯罪嫌疑人，这也给持续发酵五年的杜文贪污案真相大白带来了可能。

　　关键的130万

　　一切还要从一桩土地纠纷说起。2007年3月间，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在深圳的一块土地，因涉及到债务纠纷即将被变卖以偿还债务。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决定派人赴深圳协调，2008年11月，内蒙古法制办向财政厅暂借2200万深圳土地案的专项办案经费，并打入杜文担任院长的内蒙古典章法学与社会学研究院的账户，该研究院隶属内蒙古法制办。

　　协调取得了成功。根据杜文的说法，为此他和自治区法制办主任武志忠等到深圳“送礼”，从2200万专项办案经费中支取210万元，作为“感谢费”送出。

　　但2009年12月，由于最高法的介入，这块土地的归属又出现问题，内蒙古方面不得不再次安排到北京协调，又有一笔412万元的“协调费”出现了。

　　这两次协调，杜文都作为具体经办人参与，他被认定的贪污事实也正来自两次合计622万元的感谢费和协调费。2012年8月2日，呼和浩特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认定杜文将492万公款据为己有，贪污罪名成立，判刑15年。

　　在呼和浩特中院的刑事判决书中，杜文贪污492万的事实由两部分构成。

　　一是“2008年11月28日至12月4日，经相关领导同意后，被告人杜文与法制办武志忠、张小平一同携带公款210万抵达深圳，在从事相关公务的过程中，杜文将其中的80万据为己有”。判断的理由是210万转入了杜文银行卡，杜文支取了这些钱，但杜文无法证明210万元给了谁。在此期间，杜文家属的银行账号曾存入80万元。

　　在杜文后来写的一份自辩报告中，对第一次去深圳送礼的过程有较详细的叙述：“2008年11月26日，内蒙古自治区的任亚平副主席与（自治区政府）乌兰巴特尔秘书长和武志忠副秘书长共同开会研究决定，向深圳市政府有关人员支付‘感谢费’共计210万元，感谢深圳方面在土地纠纷中给予的‘破格支持’”，“工作的全程只有完全不留痕迹，完全让收礼人放心，他们才敢收、敢帮忙”。杜文的辩护律师王甫提供的一份没有落款的请示报告也显示，210万元的送礼行为，得到了内蒙古自治区政府领导的签字同意。

　　但第二笔赴北京协调送礼的400万元则出现了问题。判决书中写道：“被告人杜文2010年3月22日以去北京公安部办案为由，威胁会计焦蕴荣从深圳办案经费中支取人民币400万。后25日再次以差旅费为由，从深圳案办案经费中支取12万元。”杜文坚持称，去北京协调案件也是经领导批准的，412万元有其给财务部门出具的借条，并有法制办领导的签批，是借款性质；已支出130万元，还有270万元在其家中和银行卡内。但他拒绝说出这130万元送给了谁。

　　一审判决认为，杜文在支取412万元上存在威胁、在使用上未经许可、在钱的去向上又拒绝交代，故应认定其侵吞。杜文被批捕后，12万差旅费和270万元都被追回，唯独那130万元的去向，杜文咬紧牙关，“到死也不能说“。

　　2013年10月18日，杜文案被内蒙古高院以“原审判决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发回重审。

　　杜文案中的赵黎平

　　2014年12月，杜文案在呼和浩特市中院再度开庭。杜文首次明确指出，他把那130万元转交给了时任内蒙古公安厅厅长赵黎平，用来打点公安部的关系。

　　律师王甫向财新记者转述了杜文对转交130万元时场景的描述：当时是3月份，风很大。130万是不少的一笔钱，塑料袋装不了，杜文拿布袋子装着。两人约在杜文家附近的马路边上，赵黎平开着一辆白色别克车，杜文上车把钱放在后座上，还在车上和赵黎平聊了会天，但关于这130万的任何事都没提。“赵黎平很警惕。就是示意杜文把钱放下。”

　　按照杜文的说法，那段时间赵黎平和杜文见面频繁，赵黎平告诉杜文，向公安部送礼，直接送钱肯定不敢要，赵黎平找的这个关系喜欢古董，看上了一个古鼎，还价是130万元，“你把钱给我，我去买了送给他”。

　　杜文告诉律师，他后来到北京住了一个星期，和公安厅经侦总队有联系。这期间乌兰巴特尔、武志忠、赵黎平都出国了，杜文的理解是这是为了证明他们没有参与。古鼎买没买、送没送，杜文都不确定。

　　杜文的妻子王伟华也证实，当年三月份，杜文总在家里和乌兰巴特尔和赵黎平打电话。

　　事实上，早在2010年5月被刑拘后，杜文就提出要与参与协调土地的时任内蒙古政府秘书长乌兰巴特尔和公安厅厅长赵黎平对质，因为“400万送礼，这是经乌兰巴特尔秘书长协调，武志忠副秘书长签准，由杜文以个人借款的形式从‘研究院’取出400万元后，拿着钱送给赵黎平副主席介绍、武志忠认可的人”。

　　杜文妻子告诉财新记者：一审审判长说，你让赵黎平来跟你对质，我能给你叫来吗？还数次打断杜文，让他不要说了。

　　在2011年第一次开庭时，杜文提出自己有录音证明：乌兰巴特尔听取汇报后给赵黎平打电话，告知主席已批准用款，400万已备好，放心大胆使用，完成任务后重奖。然而让杜文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电脑里的录音早已不见，而手机里与赵黎平互发的短信也都消失了。

　　压力和恐怖远不止这些。

　　据杜文的妻子王伟华描述，2010年5月，就有警察找到杜文，要求不要说出赵黎平厅长和其他领导的名字，“130万元你自己扛下来”。2012年5月，王伟华的妈妈接到自称来自看守所的电话，问杜文有没有什么疾病。杜文的家人感受很害怕，立马去公安报案做了备案，说明杜文身体健康，如有问题就是遭人迫害。但杜文还是在看守所中被打断了尾椎。

　　谁销毁了证据

　　杜文在2010年5月被刑拘之初，就向呼和浩特市赛罕区检察院透露，在自己电脑和移动硬盘上有重要的录音证据，公诉人白学军检察官还从杜文那里拷贝了三段录音，其中包括至今仍无法找到的乌兰巴特尔给赵黎平打电话的录音。

　　2014年12月重审时，技术人员发现，杜文存在两台电脑的录音资料，分别在2010年8月18日和8月19日被删除，而那段时间杜文已经被捕，电脑在检察院的手中。而白学军表示自己拷走录音的电脑坏了，他认为那些录音没有用，丢了。杜文因此在法庭上直斥公诉人是叛徒。

　　杜文的妻子告诉财新记者，“杜文存录音证据的两部电脑里，其中一部只有杜文的指纹才能访问，我们有理由相信是遭到了专业的修改。”

　　在杜文家属出钱的情况下，法院申请了恢复录音，一部分录音被找了回来。律师王甫介绍，恢复的录音中包括2010年4月1日乌兰巴特尔给赵黎平打电话，把给公安送礼、400万之类的都说了出来。

　　对于为何杜文在一审时不敢透露130万元究竟是怎么回事，杜文的妻子表示：“当时乌兰巴特尔、赵黎平、武志忠都还在高位。赵黎平还升任（自治区副主席）了。赵黎平和武志忠是公安、法院系统中呼风唤雨的人物。”

　　现年66岁的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原秘书长乌兰巴特尔已于2010年4月退休。2012年10月，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原副秘书长、法制办主任武志忠因涉嫌挪用公款罪被刑拘，2013年12月，呼和浩特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贪污罪、受贿罪、挪用公款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隐瞒境外存款罪，一审判处无期徒刑。

　　赵黎平被抓后，杜文的家人和律师都保持高度关注。王甫律师说：“赵黎平被抓以后，如果能证明他（把钱）送出去了，这就涉嫌单位行贿罪。如果没有送出去，这个罪名就复杂了。无论如何，赵黎平都是杜文案的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