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甫律师-我辩护

　　死去的宋发敏至今躺在大连市公安司法鉴定中心的冰柜里，体内脏器几被掏空——2013年6月18日，我作为宋发敏亲属的代理律师，见证了尸体解剖全过程，眼见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司法鉴定中心（下称上海司鉴中心）的几名法医将宋发敏尸体的脏器几近全部摘走。
 

　　2013年5月24日8时40分，宋发敏在解放军210医院（下称210医院）急救室死去。之前的2013年5月22日，宋发敏妻子（下称宋妻）曾在大连市看守所有关民警的通知下到医院看过宋发敏，当时宋发敏目光呆滞，神志恍惚，发音不清，左前胸可见大片瘀斑，上腹部可见散在瘀斑，左上臂、双膝盖及双小腿都可以见到瘀斑，其中左上臂瘀斑已经溃烂……

　　宋发敏于2012年8月22日因涉嫌诈骗被大连市警方刑事拘留，同年9月28日被批准逮捕，从羁押时起直到2013年5月21日住院前，始终被羁押在大连市看守所。

　　宋发敏已经死去6个多月，但关于他的死因，始终迷雾重重。

　　这注定是一场异常艰难的调查之旅。当大连市看守所无视自身领导及民警责任，一味推卸、撇清，当210医院主治医生对宋发敏身体多处瘀斑视而不见、病历中不做记载，当大连市城郊区检察院（下称城郊区检察院）对管教民警的失职、渎职熟视无睹，对看守所强迫劳动且劳动条件恶劣和牢头狱霸问题不做任何调查甚至刻意掩盖，当上海司鉴中心有关专家丧失学术中立立场，回避问题实质，甚至以模棱两可的鉴定意见欲盖弥彰……作为律师，我最终发现，看守所冰冷坚硬、巨大无匹的高墙不仅阻挡了自由，还阻挡了道德，阻挡了良知，阻挡了对黑幕的揭露，阻挡了对真相的获取……

　　我怀疑宋发敏在羁押期间遭受长期的虐待和殴打。有他身上的多处瘀斑为证，有他生前托辩护律师带话给家人“存钱给老大的女朋友可以少受罪”、“家人送的棉衣一个冬天没有穿到”为证……而上海司鉴中心的鉴定意见为：“根据送检材料反映患者肢体活动不良，无法站立、无法坐起，他人搀扶过程中或与钝性行物体磕碰可以形成，需进一步结合调查情况判定”。虽然我认为搀扶不可能将宋发敏左上臂搀至溃烂，搀扶不可能馋至关节屈侧、四肢后侧。
 

　　我怀疑宋发敏之死与中毒有关。因为宋发敏被羁押期间，在监舍封闭空间内被强迫高强度劳动，劳动项目可能产生有毒有害气体（该信息来源后文公布）。尸检前，我特别向上海司鉴中心提出注意有毒有害气体中毒的血液检测，但上海司鉴中心的鉴定意见为：“所送血液和胃内容物中均未检出常见药物、杀虫剂及毒鼠强成分”，回避了宋发敏是否为有毒有害气体中毒的问题。

　　我认为大连市看守所相关领导和民警对于宋发敏的死亡成因、延误治疗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相关人员涉嫌失职、渎职。2013年6月3日，我曾在城郊区检察院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用一天时间迅速观看了大连市看守所提供的5月6日-5月21日共计16天的监舍监控录像并发现：从5月16日起宋发敏行动严重迟缓、5月18日起生活不能自理、5月20日起开始昏迷…..但16天时间里，在通过监控录像可以清晰看见这种变化的情况下，没有任何民警进监舍过问过一次。

　　几乎可以这样说：我眼看着宋发敏在监控录像中挣扎着走向死亡。

　　当然，我没有看到他出监舍放风的录像，没有看见5月6日调换监舍之前劳动的录像，没有看见他在所内就医的录像，更没有看见他被打的录像。因为没有人提供给我。城郊区检察院的调查结论是，看守所领导和民警没有责任。当宋发敏妻子的哥哥对此怒不可遏时，城郊区检察院监所监察局副局长曹辉竟然说：“你没犯到我手里……”

　　我只是一名律师，能够取到的证据实在有限。无论是大连市公安局、大连市看守所都可以将我拒之门外。我只能倍加珍惜任何与本案有关的只言片语并详加分析，我甚至鼓励宋妻在与任何知晓案情的人谈话时偷偷录音、让朋友接触看守所的良心民警并问询：“宋发敏生前是不是经常被打”，我甚至默许宋妻打听宋发敏弟弟宋发迹（与宋发敏同案，症状相似，宋发敏死亡后被取保候审，但因取保前与办案单位达成保密协议，对看守所内的情况三缄其口）的诊疗记录……我拿着宋发敏的病历，整理好我获取到的有关本案的信息，先后咨询过多名法医鉴定专家，他们得出了与上海司鉴中心鉴定意见不同的结论。

　　2013年即将过去，已经在大连市公安局法医中心冰柜里躺了6个多月的宋发敏死不瞑目。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连续撰文，详细分析并发问：宋发敏生前是否遭受过虐待和殴打？宋发敏是否被强迫劳动并中毒？大连市看守所相关领导及管教民警是否涉嫌职务犯罪？城郊区检察院、上海司鉴中心是否有意掩盖真相、包庇警方？

　　我会向公安部、最高检控告，我会向全国人大上书，呼吁通过立法保障犯罪嫌疑人的权利。

　　很多情况下，正义离我们很远，甚至遥不可及。但如果不去追求，永远也不可能实现。